一心

三生石(下)

塞北的狂风扬起阵阵黄沙,刺在脸上宛如针扎一般钻心的疼,不过北冥雷没有闲暇顾虑那些了,他的双眼死死盯着房里的沙漏,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。

此时他和具瓦分别被关在两个房间,房间铁门口正对着的便是一处开阔地带,正中央坐落着一处杀场,暗红的血渍早已沁入了沙场四周的木架铁器里,映出无数锈斑。

东方铁心身着一袭白袍,双手背缚绑在木桩子上。虽是身处险境,命在旦夕,她高傲的头颅依旧不肯低下,神情昂扬,视死如归。

纵然在过去一个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里,北冥雷曾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要怎样面对自己的仇人,可是今日真正站在具瓦面前,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恐惧与气闷,那副自己伯父的躯壳既熟悉又陌生,外表温文儒雅,里面却盛着一个非人的魂魄。

自己是怕了吗?北冥雷摇了摇头,又点了点头,他毕竟还是个肉体凡胎,如何去抵挡一个来自地府深处的恶魂?更何况铁心的性命此时就担在自己身上,他宽阔的后背第一次有了种沉甸甸的感觉。

“少主切莫乱了阵脚,”耳畔边突然响起了十方明亮的话语声,让北冥雷略感宽慰,“虽是实力悬殊,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,但他对我不是很了解,咱们有胜算。”十方明亮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此次十方明亮竭力配合少主,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”

“这些年来我从未把你当作一个器物看待,多谢你的相伴了。”

最后一粒沙子落入了瓶底,一声机括响起,两扇铁门同时打开。

北冥雷早已抽出了玄铁重剑,神色警惕,只听得一声破空巨响,具瓦不知何时赶至了北冥雷三步开外,两把寒凄凄的狼牙骨朵直朝上三路扫去。

与温文尔雅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是,具瓦武功直白犀利,不求巧劲躲闪,但求刚猛速攻,两把狼牙骨朵也有千钧之力,挡着即死,磕着就伤。北冥雷虽然也是走刚猛路子的,此时也不敢强行招架,后撤两步,以求守势。

不料具瓦趁势双手翻飞,两把狼牙骨朵舞得愈来愈快,漫天煞气渐渐地结成了一张大网,一步一步地朝北冥雷挪了过来!

“此中必有蹊跷!”北冥雷虽是吃了一惊,却很快恢复了平静,暗想道,“那骨朵毕竟是个铁铸之物,少说有个十几斤,这种东西舞得如此迅捷哪能取人性命?想必都是虚招,杀招还藏在后头。我且先受着,待会再做理会!”主意已定,北冥雷便微微挪动脚步,玄铁重剑依旧举在胸前,虽然双臂肩膀都被狼牙割出了些小口子,但不曾伤及要害。

具瓦见不曾得手,心里愈发焦躁了起来,只见他手腕一收,然后往前猛地一送,那狼牙骨朵宛若毒蛇吐信一般,恶狠狠地朝北冥雷胸口撞去。

“来得好!”北冥雷微微往左一闪,将重剑往上一扬,打得具瓦虎口震裂,一把狼牙骨朵不知去向,北冥雷趁机欺身而上,重重一掌打在了具瓦胸口,一股北冥寒冰真气宛若洪水猛兽一般,将具瓦震得后退数尺,身形一滞。

唰啦!

玄铁剑锋赫然洞穿了具瓦的胸膛,北冥雷冷哼一声,将重剑拔出在手。

“好厉害!”远在台上的铁心自然目睹了这一切,具瓦之力她是切身领教过的,可是想不到北冥雷居然如此沉稳冷静,看穿破绽,并且予以致命一击,不禁让她暗暗佩服。

鲜血很快弥漫了开来,虽是看着具瓦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可是那股危险的气息却丝毫没有退散,北冥雷正有些疑惑,脑海中突然传来了十方明亮的吼声:“趴下!”

十方明亮话音未落,只听一声巨响响起,北冥雷顿时被一阵红光击倒于地,口鼻溢血,眼冒金星。

他连忙起身一看,只见具瓦不知何时站了起来,身后拖曳着两条血色的长尾,浑身上下散发出诡异的紫光,微笑道:“我原来有三条尾巴的,现在只有两条了。”

“一尾精,二尾妖,三尾魔。”北冥雷冷声道,“我早该想到你是妖魔之身的。”

“尾巴可不止是我的命呀,”具瓦怪笑道,“它是地府的封印,每道尾巴都锁住了我的许多神通。北冥雷,纳命来!”说罢只见具瓦浑身上下突然绽出一片金光,狼牙骨朵朝北冥雷下三路逼来!

北冥雷仗着剑快,先一步刺了过去,不料一道金属交击声响起,那玄铁剑锋撞上具瓦咽喉时居然被弹开。

“五行金身,你这凡夫俗子怎能伤到本座!”

狼牙骨朵重重地撞在了阿雷腹部,他不禁闷哼一声,口中一甜,喷出了一大口鲜血......

“雷大哥!”

看着北冥雷被尘土掩埋,铁心心中一紧,一道切骨的伤痛不禁侵袭而来。这时的北冥雷就是铁心最后的防线,他就像一面单薄的石墙,看似脆弱,却可以为了墙内的人儿,抵挡无数的箭雨炮袭,眼前的少年双臂双肩遍布伤痕,胃里被方才的重击搅得翻江倒海,腿上腰间被沙子磨出了一条可怖的血口,指甲间不知何时钻进了无数碎石尘土;他嘴角流红,伤口里不知沾有多少土砾石块,剧烈运动时周边的肌肤将会毫不留情地撕扯着伤口,那些土砾石块也会不停滚动,宛如利刃一般切割着肌理与血肉......

他身躯一直紧绷着,脸都快变形了,不复往日的俊朗,然而北冥雷还不肯倒下,依旧死死地咬定青山不放松。铁心一向不肯轻易流泪,平日里的任务若是受了伤,挂了彩也依旧谈笑风生,可是今日她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了,虽是溢满了泪水,眼里却透出了一股对具瓦彻骨的憎恨,双手不停地挣扎,纵然被麻绳摩擦出了无数血印也不罢休。

“少主!那厮通体金身,唯独尾巴那里还是一道红光,亮已有定夺!”说罢十方明亮悄声耳语数句,北冥雷心领神会,强撑起身子又向具瓦攻来!

“小子,困兽犹斗么?下地狱找你爹去吧!”具瓦哪里肯收手,只见他高举骨朵,以力劈华山之势朝阿雷天灵盖劈去!

哐啷!

眼前的北冥雷突然破碎成了无数碎片,只听得一声金属响,那十方明亮径直挡住了骨朵,具瓦大惊道:“幻境!人呢?”他刚想回头,却感觉尾巴一阵钻心般的疼痛,一身金光顿时消散成了无数光点,融入天地之间......

“下一次,便是你的首级落地!”

北冥雷似乎感受不到伤痛了,逐渐进入状态,神情不见痛苦,唯有决绝于身。

具瓦浑身燃起了红黑色的鬼火,现出原形伏身于地,只听他一声长啸,便同北冥雷双双进入了元婴之中。

映入北冥雷眼帘的是一个诡异的世界,血红色的天空下方就是遍布枯骨的沙海,四处林立着无数石塔,具瓦化作了一副狐狸模样,高高地站在一处沙丘上怪笑道:“小子!本座瞧瞧你能在热沙地狱待上几个回合?锈雨落。”

空中顿时落下了无数雨点,散发着酸臭的味道,十方明亮低声耳语道:“少主宽心,亮为你保驾护航!”说罢十方明亮猛然放出了耀眼的白光,平地间顿时升起无数冰霜,那冰霜凝结成了一道白莲,护住了阿雷头顶。

“调虎离山!小子往哪里走?”

不料具瓦瞅准了机会,双爪直取阿雷心窝,北冥雷慌忙架住,谁知具瓦口中突然喷出一道鬼火,阿雷本就残破的身躯再次遭受重创,倒在地上,无力再起......

“看你样子很不甘心啊。”具瓦笑道,“你们北宿毁在了我的手里,但是你能什么呢?你所能做的只有趴在地上,等候着本座取了你和那位长公主的性命,放心,本座先杀她,再杀你。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叫北冥雪吧,才一十二岁呢,毫无谋生之力。北冥雪若是被人贩子什么的抓去砍了手脚,上街乞讨,或者更狠一点,卖到青楼去,每天一脸媚态地去讨好那些油腻男子......”

北冥雷冷哼道:“至少我还能做一件事!”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钢弩,按动机括,一道利矢径直射向具瓦面门!

“区区一道弩箭能奈我何?”具瓦微微偏头,轻描淡写地躲过了利矢,北冥雷闭上双眼,轻叹道:“十方明亮,靠你了......”

只见利矢上突然亮起一道蓝光,那利矢侧边顿时伸出双翼,遵循着十方明亮的指引刺入了具瓦天枢穴!

“若是平时也就罢了,”具瓦面不改色,讥笑道,“此时你我身处热沙地狱之中,那些凡兵怎可能伤到本座?”他话音未落,只见天枢穴一阵蓝光亮起,那蓝光宛若草蛇灰线一般瞬间按北斗七星位流至天璇、天玑、天权、玉衡、开阳、摇光,随即蓝光大盛,具瓦形骸顿时灰飞烟灭......

元婴解除,北冥雷又回到了祭坛下。

“具瓦,你败在自己的无知。”北冥雷惨笑道,“你那副身躯是北冥豹的,是不是早就忘了北冥家的七星钉头?”阿雷挣扎着爬了起身,运足内力对周边族民喝道:“半神已经倒下了,传我号令,即刻释放东泽来使,归顺东泽,不得有半点延误!”

那些族民本就是具瓦先前蛊惑的北宿雪狼卫,此刻具瓦已死,蛊毒得解,雪狼卫自然认得十方明亮与自家少主,纷纷俯身听命,撤去杀场,将阿雷抬至干净屋子里悉心照料......

“雷大哥!”

铁心被松了绑,也顾不上自己伤势,慌忙跑下台去探望北冥雷。

“铁心......心妹,何事如此慌张?”

北冥雷被两个军士小心翼翼地抬在担架上,他竭力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继续说道:“我这不是好好的吗,没事的,心妹,相信我!”

“信你个大头鬼!”铁心一边数落着,眼里又不争气地流下了泪珠,“北冥雷!你个大呆瓜!闷葫芦!就喜欢以身涉险,不关心自己死活!”她越说越伤心,到最后竟是泪流满面,“天天害我为你担心,你这下万一中招了,你怎么办?我们怎么办?”

“别哭呀。”北冥雷大着胆子,伸手为铁心擦拭了泪水,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脸颊。

“你还动!”铁心泣道,“一身伤了还动!不怕扯到伤口吗?”

“哪里,我身子骨硬朗着呢,”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铁心,北冥雷心中突然有了主意,继续说道:“不信我证明给你看!”说罢北冥雷缓缓从担架起身,径直揽住了铁心腰身,深深地吻了下去。

铁心吃了一惊,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阿雷的衣裳,眼眸轻闭,感受着他双唇的温度。

北冥雷余光间瞥见了铁心手腕上的血痕,不由感到一阵怜惜与不满,不满她随意乱动,以至于弄伤了她自己。他微微轻咬铁心双唇,趁铁心吃痛之际用舌尖撬开了她的牙关,舌尖相碰,诉尽平生情意。

过了良久,铁心才慌忙挣脱阿雷怀抱,羞道:“你一身伤还这样......太不听话了,我先去给你拿点草药,待会儿见!”说罢铁心便小脸通红地跑了出去。

一身的伤痛似乎都无所谓了,北冥雷重新躺回了担架,好好睡了一觉......


(公元三零四年)

晚秋时节,北风其凉,塞北已是草肥马壮的好景气,萧瑟的冷风正催促着候鸟南归,唯独一只黑鸟不畏霜寒,逆风而行。

那黑鸟飞不了多时,便在一座石堡处落下现形,说道:“开门。”

两个暗哨顿时闻声而来,除去了门上的机关,禀道:“头领,主父在下面等候多时了,此外还有几个特殊的客人,不妨下去打个招呼。”

“客人?”

“数日前主父带着两位生人来至此处,其中一人是个女子,身着翠色衣裳,虽是以面纱示人,但观其身形曼妙,肯定是个大美人。另一人身形精瘦,一身黑,活像个黑麻秆似的。”那暗哨回复道,“弟兄们虽不知那两人底细,不过貌似身手不凡,头领下去后留意。”

“知道了,你们在此用心把守,切莫懈怠。”

门后头便是一道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井,沿墙安着些烛台,火影朦胧,不停跳着诡异的舞蹈。楼道尽头立着一扇铁门,乌鸦推门进去,只见石案后边坐着那位大人,一旁侧立着一位翠衫女子和一个黑袍男子。那位大人不知其名姓,众人皆称之为主父,他招呼道:“乌鸦老弟来了,快坐下用茶吧,咱们现在开始。”

“不等雷兄了?”乌鸦闷了口茶,问道。

“不等了,这次有些繁琐,不便叫他。”主父莫名一笑,继续说道,“咱们现在开始吧,在此之前,鄙人想请诸位看个东西。”说罢主父取出一件水晶球摆在桌上,只见水晶球内映出一小片黄沙地,上边有一个紫发少年正同一只暗红狐狸模样的东西厮杀,过不了多时,那狐狸形神俱灭,紫发少年虽是遍体鳞伤,却依旧颤巍巍地站在原地,神情毅然......

画面到此就结束了,主父收起水晶球,朝一旁的翠衫女子问道:“不知翡翠仙子对此有何看法?”

翡翠应道:“那不是具瓦吗?小女子认得它呢。想不到几百年不见,他就落得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,修了一辈子的魔道,终究还是化为土灰,啧啧啧......不过比起这个,小女子对后生小子更感兴趣呢。”

乌鸦刚想说些什么,却被主父摆摆手打断了话头。

“翡翠仙子说的可是那个紫发少年吗?”主父解释道,“他名唤阿雷,是鄙人手下的一员大将。虽说和他共事已有两载,可是阿雷的真实名姓还未可知。”

主父抿了口茶,继续说道:“纵然他掩饰得再好,现在还是水落石出了,这厮很可能是五年前的北宿遗子,北冥雷。”

“是又如何,北宿遗子的身份又不妨碍他替主父大人您效力。”乌鸦闷声道。

“自北宿亡国到现今,仅仅过了五年而已。”主父冷笑道,“纵然北国雪域落入了异族之手,可那北朝遗民心里无不想念着当日的北宿。正好异族同东泽关系紧张,你说要是在这个节骨眼,北地突然冒出来一个为我等所控的前朝太子,他们会怎么想?”

黑袍人冷声哼道:“你莫不是想垂帘听政?”

“黑骨兄不用管我想干什么。”主父笑道,“重要的是你们的报酬,北宿黎民百姓何止百万之众,这里的生魂精气想必也是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的吧。”

“大人慷慨!”翡翠娇笑道,“这条件小女子喜欢,何况大人对我们又有解封之恩。也罢,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呢?”

“北冥雷本就实力不凡,这两年来杀伐甚多。那些死者的怨恨再加上幼时家破人亡的阴影,种种恶念一旦反噬过去,足以使他堕落成夜叉恶鬼。”主父吩咐道,“翡翠仙子善使御鬼之术,具体该如何应对就不需我多言了吧。”

“大人宽心勿虑,小女子定不辱使命。”

等到翡翠两人动身离去后,乌鸦轻声提醒道:“她们俩身上邪气太重,不知是什么来路的,主父大人您要三思。”

“邪气?”主父笑道,“她俩本就不是什么正道人士。翡翠仙子原是一块玉石成精,后被方士降服,那方士担虑翡翠死后体内蕴积的混沌之气会伤及自身,所以把翡翠同她手下黑骨封印在了你们带回来的那把扇子里。别看她外表娇弱,实力可不比具瓦差多少。”

“既然如此,在下先回东泽为她们二位打点打点吧。”乌鸦惦记着北冥雷的安危,想找个借口脱身,不料却被主父制止道:“老弟莫急,等翡翠同他们交手之后,你再悄悄过去把余下的一一处理掉。这几日先帮鄙人把案牍书册什么的整理一下。”

乌鸦虽是倍受主父信任,可是顾及到他与阿雷这几年的合作共事,主父也不敢提早放他过去。于是主父打着服侍生活起居的名义,安排了几个心腹侍卫及丫鬟过去看着乌鸦的行踪,生怕他不告而别。

翡翠二人一路奔波,不一日便进了东泽都城,沿路百姓被翡翠容颜所惊,又见黑骨身形枯瘦,模样骇人,纷纷驻足探看,指指点点。

“这样一个大美人咋嫁了个病鬼啊?”

“就是就是,暴殄天物,这世道......”

“指不定那位是个有权有势的大官哩,你们休得乱讲,小心被什么人听见了,抓进衙门吃一顿杀威棒呢。”

黑骨正欲发作,翡翠悄悄扯了扯衣襟,两人便继续默默赶路,寻了处歇店安顿下来。

“这地方我待不住,”黑骨喝了口茶水,问道,“仙子打算何时动手?”

“你我相貌独特,此次进城惹出这么大的动静,等几日过后再动身也不迟。”翡翠思索了片刻,吩咐道,“之前主父说过北冥雷的联络人是乌鸦,还好他没来,正合我意,黑骨你还记得乌鸦的模样吧。”

“记着。”黑骨沉声应道,“但凡过了我的眼就不会忘却一丝细节。”

“到时候你扮成乌鸦的模样去同北冥雷接头,试着把他引过来。”翡翠说道,“三日后行动,这几天先熟悉熟悉周边地势,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。”当夜无话。

 

 

 

来生(公元三零四年)

“哥哥,来,听话,让我试一下。”

“我昨天被你嫂子抓去干活了,现在还累着呢。”望着阿雪手中拈着的闪闪银针,北冥雷不禁背后一寒,“腰酸背痛,浑身乏力,阿雪你就饶了哥哥吧。”

“哦?哥哥累着了吗。”阿雪微微笑道,“那不是正好让妹妹来为你扎几针松松筋骨。”

这一年来阿雪也不知为何,竟迷上了医道,每天从学堂归来后就窝在房间里翻看医术,煎药把脉,时不时还背上个小篓子跑到深山老林里寻路采药,直到日头落山了方才回家。最近她又从城里的老郎中那里倒腾过来一盒银针,净往自己穴位上修习针灸,还想用北冥雷练练手。

“啊......”

一声惨叫过后,北冥雷肩膀上赫然多了根明晃晃的银针,刺痛异常,不过身上的疲惫居然还真的被这痛意驱散了不少。

“唔......好像不太对,力度太大了。”阿雪自忖片刻,又坏笑着靠了过来,“好哥哥再让我试试呗。”

“时候不早,先走一步了。去晚了你嫂子又要数落我了......”说罢阿雷慌忙卷起行装,夺门而去,扬起一片尘土。

走过一条枫桥小径,迎面便是东泽城门,北冥雷正欲进去,后边却传来一阵喘气声,回首一看,只见乌鸦满头大汗地嚷道:“咳咳......走这么快,赶着投胎啊?”

“乌鸦?好久不见。”北冥雷问道,“你不是北上办事去了吗?咋突然又跑回来了?”

“接了个活,所以跑了回来。”那乌鸦自然是黑骨假扮的,只听他说道,“今晚三更于天羽峰山中深谷见,具体事项到时候再细说。”

“不是跟你说过,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吗?”北冥雷目光一寒,直让黑骨不敢直视,只得掏出一个水晶球,硬着头皮回道:“金盆洗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,那位大人的意思是帮他解决这桩活,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之身。”

“是吗?那今晚见便是了。”

打发走黑骨后,北冥雷继续低头赶路,脑海里不停盘旋着刚刚的对话。

夙愿得偿,他终于看到了一丝脱离血海的曙光,可是为何自己就是高兴不起来呢?

既然最后一个任务是那位大人允诺的条件,想必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活,那么自己真的能从容脱身吗?

就算脱身了,自己真的能复归常人生活吗?自除掉具瓦以后,北冥雷梦境中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以及滔天的烈火,那种曾经吞噬北宿都城,吞噬了他的家乡的烈火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,也许是思乡之情,也许是复仇之后的空虚,也许是杀戮之恶业的反噬......

“大哥好。”

耳边骤然传来哨兵的招呼声,北冥雷顿足一看,发现自己早已来到巡防营外,那卫兵笑道:“大哥闷不作声的,是在想嫂子吗?咱们将军在大堂呢。”

“噢噢,知道了。”

铁心早已卸下了甲胄戎装,换上了初见时的山河水纹裙,坐在大堂上阅览古书,她听到脚步声抬首一看,起身迎道:“雷大哥,等你好久啦,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。”

“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?”北冥雷将他的小姑娘揽进怀里,落下一吻,“不像平时的那个假小子了。”

“娘亲好不容易大发慈悲,恩准了一天假。”铁心蹭了蹭,柔声道,“打算带我去哪里玩呀?今天得好好疯一把!”

“带你去逛街吧,晚上再去河边放花灯。”北冥雷拉起铁心小手,笑道,“今天我请客,想吃什么尽管说。”

“好嘞!咱们出发吧。”

美食自在烟火中,身为一个资深吃货,铁心对东泽哪个地方出产什么小吃了如指掌,短短一个下午小两口就窜遍了每一条大街小巷,肚皮越来越鼓,钱袋子越来越扁......

“雷大哥,你也吃点吧。”铁心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,不停嘟囔道,“还有太史饼,皮肚面,海棠糕,豆腐涝,好多好吃的呢。”

“晚上还要去放花灯,吃少点吧。”北冥雷看着铁心面前小山高的碟子蒸格,苦笑道,“待会走不动了我可背不起。”

“你嫌弃我胖!”

“哪有哪有,我啥都没说。”北冥雷辩解道,“不过今天我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事啊?”铁心一边大吃大喝,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道。

“这么能吃,难怪身材那么好。”阿雷突然捏了捏铁心脸蛋,坏笑道,“晚上的手感很好哦。”

铁心顿时涨红了脸,急道:“讨厌,羞死人了!走开走开。”

“长公主也会这么害羞的吗?时候不早了,咱们去放花灯吧。”看着英姿飒爽的铁心如此窘迫,北冥雷不禁神清气爽,拉着铁心往河边去了。

西风骤起,秋水清冽,浪花拍打着河边的石堤,更显今夜淮河的安宁。

长空云散,月是故乡情,阿雷在北地雪域居住之时没少见过如此清朗的夜空,今宵正值花灯佳节,思乡之情油然而生。

“好难啊,这花灯怎么这么难刻呢?”

铁心的抱怨唤回了北冥雷的心思,他扭头一看,只见铁心拿着把刻刀不停乱画,把一盏光洁明亮的花灯刻得歪七扭八。小铁心默默抬头看了眼阿雷,小手一递,委屈道:“你来。”

“刀枪剑戟都耍得虎虎生风的,怎么这些细碎玩意就笨手笨脚的呢?”北冥雷身具工笔功底,一个刻刀难不倒他,不一时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凤凰便出现在花灯之上。

“送给你,笨丫头。”

“好好看!”铁心顿时变成了一个小迷妹,捧着花灯爱不释手,突然又为难道,“一盏花灯可以许三个愿望,雷大哥,咱们许什么好呢?”

北冥雷笑道:“花灯都送给你了,你自己想。”

“坏蛋。”铁心想了半天,方才说道,“那就祝我们,不对,祝天下百姓幸福快乐,健康如意。已经两个了,还有一个是......”

“顾完大家也得顾顾小家吧。”北冥雷接过花灯,祈福道,“第三个就祝我和你天长地久,下辈子还做夫妻。”说罢阿雷将花灯轻轻放进河里,目送着它消失在天际线外。

“雷大哥,你变了好多呢。”莹莹月华,漫漫烛光,铁心依偎在北冥雷肩膀上,指尖抚过他的额头,柔声道,“自从我和你初见的时候,你的眼神里就带着淡淡的愁绪,怎么挥都挥不掉,这些年来,你背负的太多了。”

北冥雷默不作声,而是紧紧揽住了铁心。

“不过现在呢,雷大哥你额间的皱纹变淡了呢,还变得爱说话了,不再是以前那个闷葫芦了。”铁心微笑道,“或许,这才是原本的你吧,一个阳光开朗的男孩。”

一股热流顿时涌上了北冥雷的双瞳,白日的对话依旧萦绕在他的脑海里,阿雷原本想鼓起勇气和铁心道别,可现在怎么也开不了口,最终他还是问道:“心妹你更喜欢我什么样子呢?”

“什么样子我都喜欢。”铁心搂住阿雷脖颈,落下一吻后微笑道,“不过为了你的身体考虑,本姑娘还是希望我的雷大哥更开朗一点,闷葫芦会闷出毛病的。”

“我答应你。”北冥雷看了看天,说道,“时候不早了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夜幕下的天羽峰依旧是那么的清寂,唯独山边的峭壁似乎有些狰狞。

深谷之下,清雾缭绕,里面隐隐约约可以瞅见两个人影。

“三更梆子声响了,”送走铁心后,北冥雷收拾齐整,早已赶至天羽山中,冷声问道,“说吧,这次是什么事?”

“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黑骨笑道,“只是想提醒你,一入阴冥,不得还乡。”说罢黑骨身形顿时消失无踪,深谷出入口被一阵诡异的翠绿光芒笼罩。

“陷阱!”北冥雷沉声喝道,“你们到底是什么人?”

“我们可没有什么恶意哟,小哥哥。”迷雾中走出了一位翠衫女子,妩媚一笑,“姐姐我今天只是想帮你回忆回忆往事的。”

翡翠话音未落,北冥雷暴喝一声,挥动玄铁重剑劈砍而去。

“别这么暴躁呀。”翡翠轻笑一声,闪至阿雷身后。

“哪里走?!”

阿雷扭头一看,目光正好撞上了翡翠,只见她双瞳间绿光暴涨,轻声吟道:“陷入混沌吧,灵性去,嗟怨来。”

暴戾,空虚,仇恨,愁怨,苦难......

小时候的种种阴影顿时从记忆深处涌上脑海,业火燎原,逐渐吞噬了北冥雷的灵性,虚空之中,几道话语声不断盘旋,拷问着他的心智......

“为什么其他人合家团圆,唯独你童年之际就要带着妹妹逃避仇人的追杀?”

“我们被你夺走了性命,凭什么你就能安活于这世上?”

“你活这一辈子只为复仇而生,那么成功雪恨的你又该何去何从?”

翡翠本是玉石之身,吸取了人之恶业方才成精,她深谙控魂幻化之要领,又兼双刀功夫举世无双,此刻面对被恶业所缚身的北冥雷,自然是大占优势。

“冰冷的火焰,那是什么?”几道淡蓝色的火焰在阿雷身边四处舞动,映入了黑骨眼帘。

“恶火,没有一丝温度,触之便是沁入骨髓的森寒。”翡翠凝声道。

“仙子当心!”

一声怒吼响起,只见北冥雷浑身上下被恶火所覆盖,双眼蓝幽幽的,挥起玄铁重剑向翡翠斩去。

霜寒花开,萋萋芳草瞬间被冻成一地残枝败叶,黑骨失声喊道:“仙子,你没事吧?”

恶火散尽,心魔未消,满腔嗟怨仍在北冥雷心中四处涌动,此时的他完全忘却了本我与非我,唯有灵台的一丝清明与眷恋维持着他残存的理智......

“还在抵抗么?”翡翠呢喃道,“有意思,让本座会会你。”剑锋将至,翡翠于原地留下一道幻影,真身化作一缕青烟遁形至阿雷身后。

“心......心妹?”

千面之幻乃是翡翠成名绝技,幻象具千面之相,皆是对手珍视之人。北冥雷身经百战,很快就从诧异中恢复了过来,然而这微微的愣神已经足以分出胜负,只见翡翠双手现出数根细针,一齐扎入北冥雷头上穴位,阿雷顿时惨呼一声,灵台俱丧,彻底为恶火所吞噬。

“仙子,这是......”

黑骨尚未从刚刚的激战回过神来,翡翠叹道:“这小子心中尚有眷恋之物,现在有本座的分身操控着他,不足为虑......什么东西?”

北冥雷怀中突然现出一颗流星升至高空,翡翠手疾眼快,随手拈起一道恶魂朝空打来,那流星颤抖了一下,瞬间消逝不见。

“方才那玩意不知道是啥,估计没什么好处。”翡翠吩咐道,“咱们现在启程回去面见主父,我走前头,黑骨你留下殿后,保持十里间距。”

“遵命。”

万家烛火泯,铁心依旧坐在案前挑灯夜读。

虽是武者出身,铁心自幼便饱读诗书,无论是古今文史,还是兵法韬略,她都有所涉猎。

突然一道裂帛声响起,木制窗棂应声而裂,铁心定睛一看,只见一团亮闪闪的东西窜了进来,颤声道:“铁心小姐,少主他......他被贼人抓了。”

“什么?”铁心倏然站起,厉声问道,“他们现在在哪?”

“天羽峰谷内小径。”

“来人!”铁心朝门外侍卫吩咐道,“限你半个时辰内整顿好巡防营全部人马,赶至天羽峰深谷处,我先走一步。”说罢铁心穿戴披挂,带上凤凰斧连同两把双股剑飞速前去救人。

天羽峰谷内有一条不知何时修建的古道,如今早已被落叶野草所掩盖,黑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不时张望四周动静,每迈出一步都踩得叶子沙沙作响。

“这地方白天还挺漂亮的,咋到了晚上就这么骇人?”黑骨心里暗自寻思道,“约莫一刻钟过后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,也罢,莫乱想。”

黑骨正默默赶路,余光不禁瞥见后方山脊线上一抹若有若无的光亮,紧接着风声骤起,黑骨慌忙拔出一把黑金骨刀护住要害,只听得“铛”的一声,数把柳叶飞刀应声落地。

“什么人在此偷袭?”

云散雾开,皓月之下,一位女子腰悬双剑,背负利斧,挡在了黑骨前方,只见她身着一袭暗蓝劲装,身后藏青色的披风徐徐飞扬,青丝高束,神情凛然,冷声道:“小贼,拿命来!”

先发制人,后发受制于人,黑骨沉腰运气,手中骨刀缓缓散发比夜还要浓重的黑气,那刀刃猛然向上一扬,刹那间数道煞气破空袭来,所过之处,寸草不留。

煞气无形,于这黑夜之下显得毫不起眼,铁心侧身一滚,随即双手按住剑把剑鞘,蹲身蓄力,飞速朝黑骨突进而去!

唰啦!

只见铁心拔剑在手,顺势侧斩,黑骨已是来不及回防,只得连连后撤数步,以避锋芒。

见此良机,铁心哪肯放过,她手腕一扭,大喝一声,那剑刃划过一道优美的十字,以唐竹正斩之势向黑骨首级劈去。

黑骨收刀在手架住剑刃,正欲反击,不料铁心抽出左手往背后一摸,随后反手持斧横扫而去,凭一记横车式将黑骨斩作两截,血流满地。

“小妹妹,身手不错嘛。”

黑暗中突然散发出一道绿光,随即一位身形曼妙的翠衫女子走将出来,眼眸中流转着万种柔情,如梦如幻,令人沉醉。铁心振血完毕,冷眼望向翡翠,眼神中尽是杀意:“想死想活,自己选。”

“小妹妹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呢。”翡翠微笑道,“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是为了见自己情郎吗?如果是这样的话,小妹妹不用担心,他变得精神了好多呢,还健壮了不少。北冥雷,出来跟你的心上人打声招呼吧。”

翡翠话音刚落,迷雾中顿时走出了一位男子,那副让铁心魂萦梦绕的面孔依旧不失沉稳阳刚,她此时多么想扑进他的怀里一诉思念,可是他周围永不熄灭的火焰不禁让她望而却步。

“混账......你把雷大哥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哟,小妹妹别慌,我会让你的情郎好好疼爱你的。”说罢翡翠拍了拍北冥雷,吩咐道,“除掉她,利索些。”

“遵命。”

北冥雷抽出玄铁重剑,缓缓对准铁心脖颈,剑尖上跳动的恶火似乎是在嘲弄着这对鸳鸯的刀剑相向。

“十方明亮!”铁心侧身躲过北冥雷的突刺,厉声问道,“他这是怎么了?”

“实不相瞒,少主他之前为了生计,被迫从事杀手行当。”十方明亮解释道,“如今被这妖女以细针所控,激发了过去累积下来的恶业,沦为夜叉。”

“是吗?”铁心于战斗中抽身问道,“有何应对之策?”

“十方明亮不才,愿护佑少主脱离苦海!”十方明亮凝声道,“只需将吾置于少主眉心处,便可驱邪!”

“好!”说罢铁心猛然抽出双剑,喝道,“雷大哥,有我在,别怕!”

北冥雷不依不饶,双手侧举,那玄铁剑刃上燃烧着熊熊恶火,好生骇人!

铁心以双剑护身,纵使虎口震裂,双臂冻伤也咬牙挺住,她顿时借力转身,以一记贴山靠之势狠狠抢入阿雷怀中,将他撞得踉踉跄跄,不由倒地。铁心随即掏出十方明亮拍向阿雷额头,喝道:“北冥雷,回来!”

一道绚烂的星光顿时划破了漫漫黑夜,十方明亮应声碎裂成了无数残片,失却灵性,散落在了荒野之中。北冥雷周身亘古不熄的恶火随之烟消云散,灵台终归清明。

“心妹......”

阿雷伸手想抚摸铁心脸颊,不料却毫无力气,只得在原地修养元气。

“雷大哥,有我在你就不会堕落成恶鬼的。”铁心嫣然一笑,全然不复方才的冷峻,“过一会儿再一叙心意吧,先把妖女收拾掉。”

“能把本座逼到这个份上,小妹妹你还是头一个。如今十方明亮已殒,今日就拿你来祭刀!”

分身被十方明亮舍身驱散,翡翠此时也受到反噬之力,身受重伤,眼神愈发凶戾起来,只见她双手一抖,顿时现出两把翡翠双刀。

“双刀?有意思,那么看看是你快还是本姑娘更快。”铁心冷声喝道,“二天一流。”说罢铁心双剑一振,径直朝翡翠攻去。

两人很快就厮杀成了一团,翡翠本想使出妖术,不料却被铁心逼得毫无空闲之时,她引以为傲的翡翠双刀如今却被铁心死死压制。过不多时,铁心双剑齐刺,逼退翡翠,随即她双剑合十,以一记吴钩十字之势斩伤翡翠双肩!

“心妹......留神!”

不料翡翠袖中另有乾坤,一声机括响起,一道机关长枪应声而出,直取铁心胸口!

“昔有赵飞燕掌中作舞,今有在下踏月碎月。”

铁心轻蔑一笑,微微跳起,随即脚尖于矛头轻点,身躯凌空飞起,宛若飞天一般。她借势一转,凤凰斧已是握在手中,狠力斩入翡翠胸口!

“小妹妹,当年那个臭道士都不敢这样对本座,今日就和你同归于尽也值了!”话音未落,翡翠胸前伤口顿时绽出一道绿光,香消玉殒,铁心也被冲飞至乱石滩上,不知死活......

“心妹......心妹!”

过了良久,铁心方才悠悠醒转过来,映入眼帘的便是北冥雷泪流满面的脸庞。

“雷大哥,我想睡......”五脏俱损,身躯又被碎石割出了不少深可见骨的创口,铁心身下已是殷红一片,气若游丝。

“我......我没保护好你。”北冥雷铁骨柔情,此时已是泪如雨下,泣不成声。

“此生能相聚,是我最大的幸福。雷大哥你莫自责......”明明白天还一起外出游玩,转眼间便要阴阳永隔,铁心此时也不禁眼含热泪,泣道,“你自责心儿也会难过的。答应我,以后开朗些,不要继续当个闷葫芦......”

“好的,我答应你!”

“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心妹。雷大哥,吻我......”

北冥雷轻轻揽起铁心腰身,俯身下去,一记绵绵不舍的长吻过后,落花入尘,魂归地府......

“雷兄,我对不起你。”

北冥雷回头望去,见是乌鸦,冷声道:“你来这何干?要杀便杀,不必多言!”

“我若是想杀你,早就动手了。”乌鸦丢过一个银两袋,叹道,“离开东泽,往南去,别回头。”

北冥雷接过银两袋,复杂地看了乌鸦一眼,终究还是勉力背起铁心身躯,沿着山路蹒跚而去。

“现场怎么样?”乌鸦腰间的水晶球突然传来的主父的话语声。

“黑骨死了。”乌鸦应道,“翡翠和东泽长公主同归于尽。”

“东泽长公主?她怎么会在这?”主父声音急促了起来,“北冥雷呢?他怎么样?”

乌鸦默默凝视着远方山路上的背影,沉默良久,方才应道:“他死了,他在激战中被翡翠波及,滚落山崖,尸骨无存......”

 

 

尾声(公元三一零年)

春夏之交,蝉鸣不绝,南辰境内的一处村庄外,一位紫发男子正提着两个葫芦,几盒点心,静静地坐在一座坟前。

“心妹,我来看你了。”北冥雷斟满一杯清酒,一饮而尽,“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冰糕。”

“哥哥,你来看嫂子了吗?”北冥雪此时在村内开了一间药房,每天都背着个篓子到邻近村子或者城镇内悬壶济世,驱除疾痛,被街坊邻居起了个小医仙的美名。

“是啊。”北冥雷为阿雪倒了杯茶,问道,“今天上午累吗?”

“别提了。虽然没遇到什么疑难杂症,但是我今天被一群小孩子折腾坏了。”阿雪轻声叹道,“那群小孩子都是男生,身上一堆擦痕淤青,哭哭啼啼地找我包扎。”

“怎么这么多孩子受伤了?”阿雷好奇问道。

“那群小男孩在学堂上揪女生辫子,还往桌上扔毛毛虫。”阿雪忍俊不禁道,“这不被女孩子中的大姐头教训了吗?那位大姐头我也见到啦,生得一头樱红长发,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,额间还有一枚朱砂痣呢。”

“哦?是吗?”

(三生石全书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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